龍舟國寶紀錄片《暮匠》林佳儒 導演
在人生路途留下痕跡

紀錄片​​​​​​《暮匠》

三腳渡位於士林基隆河畔,早年因連結社子、劍潭與大龍峒而得其名。早期煤船可以從三腳渡直接往上游開到汐止,而三腳渡更是附近居民維持生計的重要地點。當時居民在河邊養鴨,在河中乘著舢舨船捕魚、耙蜆仔,在這個船隻與居民聚集之地,往來的舢舨船見證著三腳渡的繁榮。如今因基隆河污染,以及截彎取直工程,將社子與大龍峒之間的灣仔溝填平,使得原先三腳渡的地點消失,為紀念並保留其歷史記憶,台北市政府便將渡船頭搬遷到今日的位置。

與三腳渡一同見證時代與台北河流歷史的,便是人稱「阿正師」的劉清正。出身造船世家的他,年輕時便跟著父親學習造船技術,在三腳渡的黃金時期,阿正師製作了大量舢舨船來因應當時居民經營生意的需求,然而隨著時代變遷、漁業沒落與基隆河航運的改變,阿正師轉而將自己的技術發揮在製作龍舟上,而這一做,就是半世紀之久。

 

紀錄片​​​​​​《暮匠》

 

如今作為台灣北部最後一位手工木造龍舟師匠,鹿港以北的木造龍舟幾乎都出自阿正師之手,至今依舊堅持古法製造的他,僅以傳統木工機具由一人獨立完成。每年端午節前以及大小龍舟賽事期間,阿正師都會接受委託修復龍舟或確認船隻安全。來三腳渡參加龍舟運動的人們都熟知這位三腳渡的傳奇人物以及龍舟的活文化。只是,所謂最後一位,也意味著苦無傳人的阿正師,技藝即將面臨時代的淘汰,以及無人可傳的現實面。

幸好,有一群人看見阿正師以及所其代表的歷史傳統與文化意義,並且思考如何將這份價值留下。當然,這一群人自然不僅僅是路過的觀眾,他們更是投身龍舟運動的實踐者。多年參與龍舟運動,一直夢想擁有一艘龍舟的旭源營造董事長朱東輝,在一次機緣下委託阿正師製作龍舟,向來秉持做就要做到盡善盡美的他,決定記錄阿正師製作龍舟的過程,以紀錄片形式,將阿正師的無形財產轉化為文化財產,留給後代繼續流傳下去。此部紀錄片《暮匠》由雙十公園設計團隊創辦人王志雄籌劃、擁有多年製片與導演經歷的林佳儒擔任導演,同樣為划龍舟同好者的他們,也同樣為朱東輝董事長的登高一呼,以及阿正師的默默堅持所感。

阿正師一生為三腳渡以及龍舟文化做了太多,這一次,他們要為阿正師說故事,好好地,並且完整地留給下一代。

 

紀錄片​​​​​​《暮匠》

 


Inch 林佳儒導演 / 攝影 游子宸

PPAPER

INCH 林佳儒

《暮匠》導演

導演你好,請先跟我們介紹自己,以及當初會進入電影產業的原因。

大家好,我是林佳儒,然後工作夥伴都叫我 Inch,Inch 就是英吋2.54公分的意思。我主要的工作是製片,包含電影、廣告與電視劇,同時也是個龍舟選手。平常很喜歡戶外活動,也喜歡做甜點,聽音樂、看電影與拍照。

其實我不是一個對人生很有規劃的人,所以走一步算一步。我是輔仁大學影像傳播學系畢業的,以前在學校是學的是編劇、導演跟表演這些導演相關的,還有攝影相關的東西。大學畢業我開始做剪接跟導演的工作,我覺得人生其實就是累積,慢慢地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方。  

 

我們好奇導演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划龍舟的?

蠻久了,我一開始划船是2009年,那時候我們有一群朋友會一起去爬山、打排球,或做很多事,其中一個朋友就揪團,找大家端午節去划龍舟。那因為龍舟是一個民俗活動,那時候就覺得年輕人去參加是一件很酷,可以拿來說嘴一下的事情。因為划龍舟需要20幾個人,就號召一群拍片、學校的朋友跟球友,那一陣子有點像夏令營,在一個月的時間裡面大家每天早起去練習。那時候參加台北市的比賽,只要順利完賽就可以得到補助金2萬,所以晉級的話,多划一場比較虧(笑),所以就是我們的目標就是完賽就好,絕對不可以贏(笑)。

雖然我們笑自己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大家很少像這樣很有凝聚力、向心力跟紀律,充滿了正能量,最後我們很順利地達到了自己的 kpi,就是順利划完一場並且被淘汰(笑)。那時候覺得這像是登玉山一樣,一輩子做一次,但可以講一輩子的事情。 沒想到過了一兩年,朋友又開始揪,我們就這樣又開始划,划到有一次不小心晉級,划到有一年我被選到亞錦賽的國手。現在我完全用一個認真跟專業的眼光看待划龍舟,把自己當作一個運動員,經常訓練,保持體能狀態。
 

 

是否可以跟我們分享當初接到這個紀錄片案子的過程?

我會很喜歡龍舟這個運動,原因包含對這件事情越來越上手、感受到划船這件事本身的樂趣,還有我因為這樣認識非常多朋友。除了我們自己隊友,每一年去參加台北市辦的比賽也會認識很多人,然後每年端午節前一個月大家又會來這邊相聚、交流,即使中間不會聯絡。東哥就是其中一個人,他是別的龍舟隊的,他跟我一樣很喜歡這個運動,也很投入,喜歡到去買一艘船。那時東哥聯絡我,因為他們找台灣的龍舟國寶師父阿正師做了一艘龍舟,希望可以把過程記錄下來。說到阿正師,其實划龍舟的大家都認識,他每年都會在龍舟比賽現場負責維修。記得我們隊伍有一年把龍頭撞斷,嚴重到阿正師沒辦法現場修,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就去跟阿正師開玩笑說,我想跟他拜師學藝。東哥跟我說想要做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開始動作了,包含選木材跟前置作業,而我家其實離三腳渡碼頭非常近,那時候就想說每天去拍一點,也當作是自己完成一個小小的心願:一直很想要觀察整個龍舟的製造過程。另外,現在的時代已經很少人願意花大筆鈔票去買一艘木造龍舟,東哥還願意花這麼多心思跟資源,去把這整個漫長的過程記錄下來。

 

《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整個製作過程大概花多久時間?

我們一開始有先問阿正師做一艘龍舟需要多少時間?畢竟北部跟南部做龍舟的方式不同、工藝不同,需要的時間也不一樣。阿正師告訴我們大概是20天,而且沒有幫手由他一個人完成。最後實際完成的時間大概是45天,但對我們來說還是很快,因為他真的是一個人做,從木頭切回來開始,中間有非常多工序,包含打磨、劃線、切割、組裝、黏合,然後把它移動到棚內,做腳踏板、裝龍頭、龍尾雕刻、彩繪……這些動作都非常費工,看到80多歲的他全靠一個人的力量完成,而且使用非常多上一代流傳下來的工法,整個過程充滿了感動跟驚訝。

 

《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在拍攝的過程中,有沒有其他印象深刻的事?

我們在做龍舟的紀錄片,但對我來說,拍攝的對象始終是人,所以發生在阿正師身上的故事,其實是我們比較感興趣的。如果說做龍舟的從無到有的過程是這個片子的骨幹,那麼讓這故事更有血有肉的,就會是阿正師以及周遭人們的故事。 

我們開始拍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很大的隔閡,就是語言。阿正師是一個只講台語,也只聽得懂台語的人,然後我是一個台語非常爛的人(笑)。我特別找了一些比較會台語的人來幫忙,不過最後我還是主力跟他溝通的人。這段期間我很拼命地在學在講,不過阿正師常常用一些比較困難的、古典的台語詞彙或句子,我就會請他想辦法用更簡單的方式解釋,這一來一往增加了互動,阿正師也會改正我講錯的部分,過程中讓我覺得收穫非常多,到最後發現我們完全是可以溝通的。

 

紀錄片《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另外,阿正師其實是一個很常受訪的人,尤其每年端午節前,很多媒體都會做一些相關的專題,只是大家都會問差不多的問題,比如說你做龍舟幾年?你現在幾歲?是爸爸教你的嗎?一開始我去找他的時候,他就跟我說,你們要問什麼我都知道,可以感覺到他對於媒體或是要拍攝他的人,會保持一個距離感,或是感覺有點不信任,好像大家就是一個露水姻緣。但我們確實花了很長的時間在他身邊,即使我還有其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七八點先去陪他,中午才離開。在這個過程中,大家真的慢慢變成朋友,一開始在拍,阿正師會說沒什麼好拍的,到後來他會主動邀請,問我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買螺絲,或是說他太太要約我們去家裡吃飯等等。一開始我們有說要拍他得到金工獎的獎盃,他推說不要,但去家裡吃飯那次,就發現他默默把獎盃拿出來放在桌上明顯的地方,而且還擦得很乾淨,讓我覺得他真的很可愛,在這個過程中也變得比較互相信任。

再來是剛提到的螺絲,它牽涉到龍舟的一個結構,要用四根直徑大概一公分的粗釘子,在龍頭龍尾往內鑽進去,讓龍頭龍尾比較硬挺,船就會跑比較快。那時阿正師要帶我們去赤峰街打那個螺絲,因為它是特殊規格,需要特別訂做。當時我們很期待要去打鐵街,沒想到那間店沒有開,我們找到新地址去,老闆雖然記得每年阿正師都會找他做,但他們已經把爐收掉,沒辦法做了。阿正師知道後很淡定,反而是我們一直追問他該怎麼辦,後來又陪他去了好幾個地方,最後是在蘇澳才找到做這個螺絲的地方,因為那邊還有許多造船工業。螺絲裝上去後有一種很神聖的感覺,而我們是不是在記錄一個已經慢慢在消失的東西?或許有很多事物已經不見了,被淘汰了,因為已經有更好的東西可以使用,但是這樣的消失,到底代表是進步,還是往後退呢?

 

阿正師與導演 Inch / 《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聽說做龍舟,找木材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阿正師以前會全台灣環島去買木材,包含台東、宜蘭、嘉義、台南、屏東等等,但是現在台灣已經沒有生產那麼大的木材,因為大龍舟需要非常長的木材,而很多木材廠都收掉了,就連從國外進口也都很難,因為貨櫃長度的限制。我們這次的木材是從寮國進口,然後其實它的長度還是不夠做大龍舟,因此船身的部分是用兩片,一端切成尖、一端削成凹拼在一起的。

你知道為什麼大龍舟是九對槳、十八個槳手嗎? 其實在以前龍舟很盛產的黃金時期,台灣龍舟有外銷,以往的大龍舟最多有做到大概十六對槳,但是因為要外銷,九對槳的長度才裝得進貨櫃,起初的商業考量,就這樣變成大龍舟最流行的款式。再來是龍舟的重量,我們有一次好奇問阿正師龍舟有多重,他說大概五百五十公斤,原因是他有一次做了幾艘龍舟,是彰化鹿港跟他訂的,因為那邊比賽很嚴格,新船下水之前要先過磅,重量要一樣才公平,他們一量,發現阿正師做的龍舟全部都在五百五十公斤上下。剛提到,阿正師所有的工法都是徒手完成的,在中間並沒有任何動作可以去測量或控制重量,在什麼東西都可以用精密儀器去測量的時代,我很難想像他能夠如此精準控制。 

 

《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龍舟畢竟還是跟台灣的傳統跟民俗文化有關係的,製作過程中有沒有相關的習俗或者是禁忌?

確實有禁忌,對一些宗教活動來說,女生被認為是比較不潔的,所以以前女生不能碰龍舟,更不用說划龍舟。現在像搶孤這類的活動,女生還是不能參加,我尊重這樣的傳統,不過我在接觸龍舟的時候,女生也都在划船了。先前我們幫這艘龍舟辦點睛跟下水儀式,道士也有特別提醒,說女生不能夠靠近跟碰到新的龍船。我覺得這些都是跟廟宇相關的民俗,比如說好像我在開鏡的那一天會拜拜一樣。阿正師在工作這段時間,他也是每天早上會騎車去土地公廟拜拜,他說他並沒有跟神明說什麼,而是一個習慣,這影響到我後來每天早上都會跟同事準備一個拜拜的地方,祈求平安跟順利,希望是人員平安、天氣好,順利拍出好的作品。

 

其實除了失傳的技藝,世界上還有一些瀕臨絕種的動物,導演你認為像這樣子的消失,是生命的循環、必然的結果,或者你認為我們還是可以用力氣把他們保存下來?

以前我會支持努力把這些失傳的技藝,或是瀕臨絕種的動物留下,但是我覺得現在我的想法有點改變了。在跟阿正師接觸的過程中,我的感觸是我們都會說他是國寶,或是說他的技藝失傳了很可惜,這也是之前媒體訪問他的時候經常預設的一個態度,說他是最後的傳人。但是我在訪問他的過程中,我發現對阿正師來說,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 做船不是一個藝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工藝,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從年輕就學到的糊口工具,他經歷過最輝煌、需求量最大的時候,但是現在他兒子不會要做這個事情,因為做別的工作可以賺更多,為了追求生活,也為了跟得上時代。阿正師很清楚這是一個因為不再被需要,而面臨淘汰的行業,對我來說,就算我們很努力找人學起來,最後這個人也會因為沒有辦法謀生而放棄這份工作,這個東西是勉強不來的。我們能夠做到的,就是用影片或是各種方法,讓他的龍舟的生命可以繼續延續下去。另外剛剛提到,像是瀕臨絕種的生物,其實這東西也是不可逆的,我覺得保護環境,讓這個世界對地球,也對動物更加友善,是一定要做的事情,但是去勉強保存一些因為不適應這個生態而慢慢被淘汰的物種,就是不切實際了。以物種來說,科學必須讓大家知道曾經有什麼物種存在地球上,又為什麼消失,以這支紀錄片來說,我們就是盡量用最尊敬的心把這一切記錄下來,讓後來的人可以看得到曾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就是這個紀錄片非常重要的地方。

 

《暮匠》幕後花絮/ 攝影 游子宸

 

導演的「回甘映像」製作公司有一句 slogan,「拍片的過程很辛苦,但夥伴會讓這個結果回甘」,這次你這次拍這個紀錄片,是不是也會再次印證這個想法?

製作龍舟的過程非常辛苦,有一次阿正師跟我分享,他做船是在賺人家的錢,但是他也希望自己做的這艘船,可以幫助別人賺錢。他以前做舢舨船的時候,還會根據潮汐或其他因素,跟船家說什麼時間點可以下去,並且保證自己做的船一定會讓他們漁獲滿滿發大財。每當船家跟阿正師回報大豐收的時候,他就會覺得很感動,好像他只要看到別人可以用他的船賺錢,就會覺得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回甘的感覺,就是你在幕後看到自己做出來的作品,不只是一個給大家觀賞的東西,而是真的可以幫助一個人照顧家庭,幫助一另外一個產業。以拍攝來說,因為我們的素材量非常大,加上我的剪接師也是完全不懂台語的人,但是我覺得這整個過程,包含花時間去討論、挑素材、寫逐字稿等等的,在第一個20分鐘粗剪版本出來之後,東哥他們看了很感動,覺得跟他們一開始想要做龍舟的心情相比,完成了更多的事情。很多東西在一開始的時候,你會覺得很茫然、迷茫,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但是所有東西都是靠一點一滴的累積,才會成為它最後的樣子,你很難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設定好這個紀錄片會長怎樣,或者是你的人生會長怎樣,所以你只有每一個當下都很認真地去完成它,才可以看到它最好跟最適合的樣子。划船其實也是,你每天都是一槳一槳划,其實都在做重複的事情 ,但你只有每天重複去划那幾十次的500公尺,才有辦法在比賽裡獲得更好的成績。總之這就是一個過程跟結果,我們很難很難跳過辛苦的過程,這才會讓結果更有滋味。

 

紀錄片​​​​​​《旭龍傳》

 

在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前,你擔任比較多的工作是製片,你覺得製片的經歷對於你擔任導演這個角色有沒有什麼幫助?

製片一直是我主要的工作,雖然說大學的時候不管編劇、導演或是剪接都有接觸,選擇製片這個工作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對我來說,導演這個工作必須要碰到自己真的想要拍或想要說的故事,我才會覺得這工作是快樂的或有趣的,如果是廣告或是比較商業案的東西,我來當導演會有點生不如死(笑),但是我做製片的時候會覺得很快樂,因為我可以幫助其他導演完成這件事情。一個導演的作品是這部片子,而一個製片的作品是這個團隊。我做製片很有心得的部分,是我能夠讓整個環境跟團隊變得更好,因為我覺得導演的工作,是想辦法讓這個片子達到一個最好的品質,並且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但是製片的工作才是有辦法去努力改變這個環境的人。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拍片的環境並不是很好,包含長期的過勞或是公安的問題等等的,在做製片的這幾年的過程中,我發現我有立足點可以去改變。簡單來說, 導演就是管 monitor 裡面的東西,製片就是管 monitor 外面的所有東西,製片就是把資源都拉進來,我們很重要的就是要去掌握排程、預算跟人員,而製片的品味,就反映在工作人員的組成上面 —— 最好的攝影師、最好的美術,或是最貴的演員不見得適合這個片子,或適合這個導演。我一個很尊敬的導演說過,製片其實掌握了一部片子的氣質,我一直都很相信這件事。

 

由木雕潘永正師傅雕刻龍頭龍尾 / ​紀錄片​​​​​​《暮匠》

 

我們也很好奇拍紀錄片在設定訪綱的時候, 背後是否有什麼邏輯?另外我們在討論紀錄片的時候,有一個比較核心的討論就是何謂真實,對你來說紀錄片有多誠實?

我們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就會討論到紀錄片是不是真實的這件事情。大家難免會有劇情片是假的,紀錄片是真的這樣的想法,但對我來說,只要有剪輯過的東西就不是完全的真實。即使今天這個紀錄片,我們拍的都不是演出來的,也不是腳本寫好的東西,但結果都是導演的觀點,導演可以決定要放什麼東西,要把這個人變成正派還是反派,然後要捨棄掉什麼東西、選擇說什麼故事、選擇怎麼剪輯、用怎麼樣的順序……我只能說是部分真實,即使拍到東西是真實的,但剪輯過的東西很難是完全的真實。我認為新聞要追求真實,因為新聞不能造假,但是紀錄片,還是有很多導演要說的話在裡面。

我們在一開始在真的了解阿正師之前,不太會有計畫性的問題,而是先透過事前的接觸跟了解,才會知道接下來要訪問他的時候,什麼東西是重點。我們也可以先去找他的太太、兒子,或是徒弟這些人,先聽聽他們怎麼說,當然一定會有歧見,或大家講不一樣的事情,但是導演就可以選擇一個觀點,把這個事情完整的說出來,這一定會有偏頗,也一定會捨棄掉某些東西,不可能絕對公正。

 

阿正師為龍舟上漆 / 紀錄片​​​​​​《暮匠》

 

導演你的生活充滿各式各樣的活動,划龍舟、攀岩、滑板、唱歌……你是否會從這些各式各樣的東西得到一些靈感,或者說,你怎樣把這些正能量融入到作品裡面?

我很習慣跟很多人一起工作或相處,我也覺得我有感染大家的力量。雖然我沒有什麼很大的目標或是偉大的夢想,但我很想做的事,就是當一個可以啟發別人的人,當你知道自己做的任何事情、說的任何話能夠對別人有一點啟發的話,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有了可以改變這個世界,或是讓這個世界更好的力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負能量或黑暗面,當然我沒有想要維持一直都很正能量的人設,我的朋友覺得我厲害的部分,不是我一直維持很正能量的狀態,而是我一直都很忙。我的工作很多,但是不想要放棄的事情更多,因為我覺得我人生如果只有工作就太無聊了。我很忙,但我同時是個超好約的人,只要我有空檔,邀約我都不會拒絕,因為拒絕對我來說是負面的事。久而久之,我就非常習慣用很多很多的事情跟興趣來填滿自己的人生,然後呈現比較正面的形象去影響或啟發大家,讓大家知道人生並不只有工作,或是那些負面的事情。

 

阿正師、導演 Inch 與工作同仁

 

我們還有發現你一個非常可愛的習慣,就是如果有人來劇組探班的話,你就會用一句話做成一首藏頭詩送給他們。是否可以這部紀錄片為主題,編一首藏頭詩給我們讀者?

我之前是如果誰來探班,我就會用他的名字寫一首詩,藏頭的部分大概會是「李安你好帥」、「魏德聖我最愛」這類型的,通常會寫在板子上,藏頭的部分就會看得很清楚。我寫了一首符合今天心境的:

星辰明滅日月移
期年無需片刻急
一步登天尚可惜
不如鴻爪踏雪泥
憂歡本為路上題
鬱鬱蒼蒼美景齊

這首詩在說人生很長,做什麼事情都不要急著一步登天,或一下就到終點,我們能夠在路途中留下來的痕跡才是最重要的,無論快樂或難過,都會是路上的課題,希望大家要一路欣賞路上的美景。

 

最後,關於這部紀錄片,還有什麼想跟大家說的嗎?

對我來說,划龍舟本來只是端午節跟朋友相約的民俗活動,但因為我不小心太認真了(笑),它在這幾年間逐漸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它是一個競技運動,或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有美學的傳統,我相信有很多人對這件事情不太了解,我也希望大家可以提起好奇心去看看這個紀錄片,也看看國寶龍船祖師劉清正老師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艘五百五十公斤的一個大龍舟,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找我報名划龍舟的體驗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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